时隔三年零七个月，我再一次踏上了法兰西的土地。
上一次来巴黎，还是2019年的10月，在《华丽志》携手法国商务投资署（Business France）举办的首届“中法时尚日活动”上，我为与会的近百家法国中小时尚企业解说了海外品牌进入中国市场所面临的挑战和应对之道。
而此次应酩悦轩尼诗帝亚吉欧中国的邀请，我重返巴黎，关键词换成了“可持续”（Sustainability），满满三天的行程都投入到一件事，那就是，深度探访“Change NOW”大会 —— 组织者称，这是全球规模最大的为保护地球寻求解决方案的行业活动（The largest event of solutions for the planet）。
尽管有疫情的阻隔，但《华丽志》其实一直密切关注着海外奢侈品、时尚和生活方式领域的可持续发展动向。我们的「华丽智库」研究团队一年前发布了重磅研究报告《奢侈品行业可持续发展的七大主题》（链接），在业内引起了热烈反响。
不过，此次深入 Change NOW 大会现场，我才亲身感受到“可持续”在欧洲的脉搏和温度，近距离地了解到《华丽志》可持续时尚专栏报道过的一系列创新科技和企业行动。
飞机落地巴黎是晚上7点多，由于欧洲实行夏令时，且巴黎的纬度高达48°52（比中国的哈尔滨还要高3度），所以日照时间特别长，傍晚还是阳光明媚。司机告诉我，前几天巴黎还阴云密布，天气刚刚转好。未来几天，我都是在这样的蓝天白云下度过的，不过大半时间我都泡在了巴黎临时大皇宫的会场里。
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巴黎临时大皇宫”（Grand Palais Éphémère）。
为了迎接2024年巴黎奥运会，始建于1900年、位于香榭丽舍大街的巴黎大皇宫于2020年底关闭，开启了为期三年的翻修工程。为此，在埃菲尔铁塔和法国军事学院之间的空地上，一座面积超1万平方米的“临时大皇宫”拔地而起。
虽然是一座临时建筑，却经过了精心的策划，由法国建筑设计大师 Jean-Michel Wilmotte 担纲设计，使用了100%可再生材料。虽说在巴黎大皇宫的翻修工程结束后，这座临时建筑将被拆除，但所有建材可以被完全回收再利用，在任何其他地方快速复原。
从本届 Change NOW 大会选择的这座场馆，就能体会到欧洲盛行的 “零浪费”理念，其设计之美也令人印象深刻——扎实的木制和钢制框架在半透明的顶棚之下伸展，线条简洁有力，与背后高耸的埃菲尔铁塔遥相辉映。
走进会场，我又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场馆内的地面完全没有铺设地板或地毯，而是保留了这块空地原本的粗砺表面。
许多习惯了法式精致的人，一步入 Change NOW 会场都不免有些错愕，参展企业的展台都是这个画风：
一面一米多宽的白色钢丝网架可以悬挂几张宣传画或样品，一张白色或原木色的立柜可以放置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块竖长的立式展板用来介绍自己的业务和需求。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简陋”，更“迷你”的展台了。
然而，对于可持续领域众多刚刚起步的创业公司而言，这也意味着足够低的参展成本，无怪乎在一万平米的展馆内，除了五大两小会议区和大企业展区，创业公司的迷你展台见缝插针，星罗棋布。
多达70场的演讲和对话，折射出这里的人们对于表达、分享和交流“可持续”话题的热切渴望和高度的参与意识，而 Change NOW 的组织者也非常强调营造人与人密切互动的 Community (社群)，设置了供参会者交流、学习的专区。这种强烈的社群氛围也反映出对于“可持续”概念的认知度和参与度在法国和欧洲已经相当高。
和通常的行业展会不同，Change NOW 的会场上洋溢着一种朴素的“人情味”，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几个小例子：
下图这位戴着眼镜的小朋友名叫 Francisco Vera，来自南美洲的哥伦比亚，虽然只有12岁，却是一位老练的环保积极分子，出版了一本关于气候变化的科普读物，而他创办的儿童环保教育公司已经有三年历史！
来自酩悦轩尼诗旗下法国最古老的香槟酒庄 Ruinart（汇雅），这位朝气蓬勃的姑娘（Louis Bryden）不仅是一位老道的酿酒师，还负责酒庄的可持续项目——通过重新种植树木和灌木，在葡萄园的中心地带重建一个健康的生态系统。与她一同登台这位77岁高龄的老先生是法国著名的纪录片导演和摄影师 Yann Arthus-Bertrand，一直围绕生态保护和人道主义体裁创作摄影和电影作品，他甚至在去年自己购买了一片30公顷的草场，将其重新恢复自然生态。一老一少在台上的对话非常默契，谈笑风生间把个人与企业对于可持续发展的热情和信念传递给了在场所有人。
在名为 Circle 的这个圆形分会场，观众围坐在四周，嘉宾在会场中央的圆台上侃侃而谈，不时与四周的观众自然互动，间或还有人围绕着圆台翩翩起舞，颇有一种原始的部落感。
这样的盛况让我想起了2015年在旧金山参加 TechCrunch 互联网科技创业大会的情景，同样巨大的场馆，同样简朴的展台，同样热情的年轻面孔。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TechCrunch大会在旧金山的选址是在城中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而Change NOW大会则位于巴黎黄金地段的地标性建筑里；此外，我记得当年 TechCrunch 大会只有一个主会场用于演讲和举办论坛，80%的空间都是创业公司的展台，而在 Change NOW大会上，内设四个正式的会议场地，而这仍然无法容纳400位演讲者和论坛嘉宾，又另外设置了两个名为“蓝泡泡”和“绿泡泡”的小会场，当我拿到密密麻麻写着70场论坛/演讲的日程表时，甚至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晕眩感。
换个角度想，我猜这正体现了 Change NOW 三位创始人的 “互联网思维”，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规模”先做到极致，最大化平台效应，吸纳最大数量的“可持续”积极分子，让创业者、大企业、公益人士、创意人士、热心观众和媒体聚集在这个大舞台上自行探索和碰撞。
随之而来的，是寻找投资标的的风险投资公司、私募基金、战略投资者、家族办公室，以及寻找合作伙伴的大型企业，如LVMH/酩悦轩尼诗、圣戈班、雷诺汽车、欧莱雅、开云集团等等，当然其中不少也成为了 Change NOW 的赞助商/长期战略伙伴。据官方介绍，本届大会吸引了1500名各路投资人。我在大多数创业公司的自我介绍展板上，都能看到他们在寻求“Funding”，但不只资金，这些创业公司也表示寻求媒体曝光、2B合作伙伴，商业资源等等。
在保护地球的大命题下，这些参展的创业公司从不同角度入手，提供了丰富多彩的“解决方案”，涉及发展清洁能源、可持续创新材料，减塑减碳，发展循环经济，垃圾处理，清除海洋污染，恢复植被和生态平衡，保护生物多样性，促进性别和族裔的包容性等方向。
尽管这些命题都非常宏大，但多数创业公司都选择了相当细分的切入点，比如：为“窗户”等家居建材建立回收再利用网络的 Recyfe, 为可持续出行提供金融支持的Betterway, 为高效清除塑料微粒污染提供创新技术的 Wasser 3.0，为建筑物供暖提供创新热泵的EQUIUM，将海藻转化为日用品原材料的 Origin by Ocean，利用藻类植物的衍生产品取代个人护理产品中的有害物质/增强锂电池存储能力的 Swedish Algae Factory， …
在 Change NOW大会上，我看到相当一批创业公司都致力于利用海藻/水藻或微藻 —— 这些地球上再生能力最强的生物体之一，创造用途广泛的可持续新材料。事实上，搜索《华丽志》网站/app, 也能发现一大批研发海藻纺织纤维，海藻包装材料，海藻美容原料，海藻“素肉”的创业公司。
在会场上，我还特别仔细地探访了可持续“时尚”专区。在这里可以看到《华丽志》覆盖的可持续时尚的几个重要发力点：
—— 纺织品染色：ColorFix 号称可以运用生物科技模拟自然界色彩生成的过程； Nature Coating 运用生物化学手段，把木头废料转化为黑色颜料，以取代石油基颜料，已经与法国开云集团、美国Levi’s 牛仔等品牌和企业达成合作；
——减少垃圾和浪费：MADI 通过数字ID帮助消费者和品牌商延长衣服的使用寿命，促进回收再利用，避免服装垃圾的产生；
—— 减碳节能：Noosa 号称可以基于玉米生产100%可无限回收再利用的生态面料，相比棉制品减少30%的碳排放，减少76%水消耗；
—— 包容性： SOLIT 为身有残疾和身材异常的人提供定制服装服务；
—— 创新材料：Hide Biotech 致力于将胶原蛋白通过生物技术转化为真皮的替代材料，力求在品质、规模和美感上满足奢侈品行业的高要求; Sericyne 利用蚕丝制作高强度的高级装饰材料 …
英国的“未来面料展”也在现场进行推广，据称，即将在6月26-28日于伦敦举办的这个展会上，将展示1万+可持续原材料，5000+可持续纺织面料，以及250+时尚供应链应用可持续解决方案的实例等。在她们的展台上，我欣喜地发现了大量可持续创新面料的样品，很多都是《华丽志》报道过的，源自蘑菇、菠萝、香蕉树和鱼皮的牛羊皮替代面料，还有好几种利用天然橡胶制作的不同厚度和性能的面料。
下图这种直接被加工成纺织面料的大叶子源自一种名字很特别的观叶植物：大象的耳朵（Elephant Ear，中文学名“海芋”）。
我查了一下 Change NOW 官网，并没有确切的参展项目统计，但提到本届大会参与创业公司路演的就有 130多人次，粗略估计参展项目至少是这个数字的2倍以上。
除了纯粹的公益组织外，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在成长道路上面临如何“规模化”和“商业化”的难题，由于这些可持续解决方案主要是针对企业的（2B），首先就需要在提供同类解决方案的竞争者中，通过实践的检验脱颖而出，进而需要获得大企业的认可，通过其具有示范效应的应用和传播，吸引更多企业采用其技术/产品。
这可能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如何证明自己提供的是最优解，如何将信息传递到潜在的合作方（比如通过参与 Change NOW 大会），即便是大企业，也面临如何将自己的可持续行动持之以恒，并传播到业界和广大的公众，吸引更多的支持者和追随者，最终带来根本性的、普惠性的改变。
我在酩悦轩尼诗展台学习到一些关于葡萄园周边生态系统的基础知识：森林、葡萄藤、草地、灌木丛，甚至人类建筑，都有自己的位置和效用：
• 人类建筑：一些物种已经适应了这里，比如壁虎和一些昼伏夜出的鸟类；
• 森林：树木形成了树荫，为动物们提供了庇护所；
• 葡萄藤：葡萄藤能够良好地存储水分，这在夏天显得尤为重要。这里的草丛中生活着昆虫甚至鸟类；
• 草地：山谷底部的草地不适合葡萄种植，却是许多生物的家园，如蜜蜂眉兰和金步甲；
• 灌木丛：动物们能够在这里躲避捕食者，搭建自己的巢穴。灌木丛也是鸟类的栖息地和地标，具有生态走廊的作用。
和葡萄园的生态系统类似，Change NOW大会所呈现的各路参与者和利益相关者，无论是社会活动家，技术专家，艺术家，公益组织，大企业/品牌，投资机构，创业者，都构成了“可持续发展”自身生态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创业维艰，这一大群热情洋溢、充满理想的年轻创业者中总会冒出一些所谓的“赢家”，但更多的项目可能无法如愿获得融资和商业资源。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其实无所谓“失败者”，每个人的真诚努力都会为“可持续”生态的持续演化与迭代贡献一份力量，无论作为守护动物的“森林”，还是将结出硕果的“葡萄藤”，抑或是那些构成大自然底色的“草丛”和“灌木”。
｜图片来源：华丽志拍摄，免费图片网站 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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